貓將軍們在月球的戰場,作著在地球的咖啡廳裡滾來滾去的夢

貓將軍咖啡廳

2016年11月9日 星期三

新學期,沒希望



前情提要:



颱風過後,秋天到。
新學期也跟著到。
但是我只想也只能動彈不得地躺在床上。因為前幾天被阿蒼叼出去強迫幫忙在颱風天裡救貓的疲勞,至今依然纏繞在我身上。
手痛,腳痛,肚子痛,連頭也熱呼呼地不知是漲痛還是縮痛,總之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不能動,即使有人拿著鞭子上來鞭我,也別想讓我動!
「你個死囝仔是想睡到幾點啊!」
才想完連鞭子都別想打動我,我媽就踹開我的房門,一腳踩著我的臉,兩手跩著我的背,毫無親情與愛情地將我甩落床頭!
「少給我裝睡!給我清醒!你知不知道自己開學多久啦?你以為我們賺錢給你交學費,是要讓你在家睡嗎?醒了就給我滾去上學!考不上大學我直接把你踢出家門你知不知道!」
「就算考上了,如果不是公立的,你還不是一樣會把我踢出去……
而且我的目標是成為國家地理攝影師,早晚都會離家去,啊啊我好想早點離家出去……
「給你機會考大學就要偷笑了!知不知道教育不是我們這種窮人家的玩具啊你!有機會考就要懂得感激!」
「自從我被迫在外打工後,妳跟爸對我的態度是不是越來越暴力了啊…………
「喔!說到打工!你愛在貓咪堆裡打工我不管,但是記得把你撿回來的那堆貓給我收好!不要放在家裡到處跑!知不知道!」
……我什麼時候撿過貓回家了我都不知道?」
「最好你不知道!」
媽拎著我走向客廳,爸面色鐵青地吃著略顯焦黑的早餐,他的身邊,以及他的身邊的身邊,還有他身邊的身邊的身邊,桌上椅上電視上,我家的客廳與餐廳,被一大群陌生的貓給佔據!
『啊,老大。』
不,等等,要說這些貓很陌生,其實也沒那麼陌生。
他們全都是我之前被迫幫忙救回咖啡廳裡的流浪貓,因為每隻都是我拼著受傷的危險,用身體去救回來的貓,所以他們的長相、毛色跟體態我都有點記憶。
「你們直接跟我講話沒關係嗎?不怕我爸媽聽到貓講話會發神經嗎?」
『安啦安啦,我們在外面混這麼久了,也只有老大你一個人類真正聽懂過我們的話。』
『不愧是貓將軍專屬的貓奴啊老大。』
『喵你貓的老大你家的電視能不能借我佔領一下?我一直很想佔領看看這種古老映像管電視的喵,有夠溫暖的喵。』

我媽像是母貓拎小貓一樣把我從後領提起。

「看到了沒!死囝仔!打工沒拿錢回家就算了,居然敢瞞著爸媽偷偷撿回這麼多貓?你是很想被我們問『要留你還是留貓』嗎?」
「那個,媽,我可以先問一下嗎?」
「不可以,先回答這個家是要留你還是留貓!留貓我覺得比留你簡單一點啦,起碼貓比你可愛,而且還不會吵。」
「貓我會帶出去,不過在我把貓帶出去之前,妳跟爸有沒有聽到過貓講話?」
「哈?貓講話?你是不是漫畫看太多腦子看壞啦?動物怎麼可以講話?小孩子會發神經的啊!你是腦袋有事嗎?」
「沒事,沒聽到就好,喵。」
「喵你貓啦喵!有空學貓叫就給我出去上學!滾出去!快!」

我就像成年後被迫離巢的小貓一樣,被我媽連踢帶揍地趕出了家。而我的身後,跟上了佔據我家的那一大群流浪貓。
『老大你要去那裡啊?』
『不要離我們而去啊喵。』
『跟上跟上!老大移動啦!喵喔後面的不要落隊喔喵!』

~~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人生中從沒遇過如此受到矚目的狀況。
不,等等,仔細想想其實還是有一次。記得那是我小學的時候,偶然參加了國家地理頻道舉辦的攝影比賽,我就把之前興趣所致拍的一系列照片投過去,參賽,得獎,接受頒獎,接受訪問,然後被同班的一群人說,我只不過是靠著我爸留下來的老相機,加上很貴的底片去拍照,才會得獎。
於是隔年他們就靠著他們老爸提供的超貴大砲相機,以及以小學生來說同樣很貴的photoshop技術,拿下了另一個比賽的獎。然後跑來笑我說,遇到現代科技,我的老相機根本沒屁用啦。
在此我得澄清,我那些小學的同班同學搞錯了兩件事:
第一,我拿的相機不是我爸的,是我爺爺的。還有底片很貴不是因為拍出來的效果好,是因為現在用的人跟生產的量都很少。
第二,他們參加的那個比賽,我根本沒參加,本來就不可能得獎。
無論如何,小學那次偶然的得獎經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備受矚目的記憶。而我現在的狀況就跟小學那次得獎很像,幾乎可說是一模一樣。
差別在於這次我被問的事情不是照相跟攝影,而是貓與咪與貓。

浪貓軍團跟在我後面,拉成一條長長的「貓」尾巴。這條尾巴完全由貓咪組成,走在非常貓咪的路線上,忽高忽低又扭來甩去,而且全都翹得半天高。
一般人大概從沒看過這麼多貓同時出現在路上,而且全都開心地翹著尾巴。於是他們全都拿出手機開始錄影跟拍照,浪貓軍團裡比較知道怎麼跟路人互動的,甚至直接就地開始打滾舔毛,巧妙地引誘圍觀的路人伸手去摸他們,然後開始發出可愛討喜的呼嚕聲,順利地凹到了不少路人拿早餐去餵他。
不擅長跟人互動的浪貓,也漂亮地維持著「人類與我,一公尺」的浪貓標準警戒距離,不讓人靠近,也不會靠近人,站在比較高的牆頭或車頂上,以居高臨下的帥氣不爽表情任人拍照。由於這種高傲帥氣的浪貓比親近人的浪貓更容易拉出一個明確的個貓空間,所以他們身邊聚集的拍照路人只會多,不會少。
有些觀察力比較好的,拿著相機在拍貓的街頭攝影師,很快就發現浪貓軍團是跟著我在走,立刻湊上來跟我裝熟。
「那些貓都是你養的嗎?同學?」
「還是說都是你照顧的?很難得看到街貓會跟著人走耶!」
「你照顧街貓多久了?」
「能不能幫你跟你照顧的街貓拍個合照?我現在正在籌備一本台灣街貓寫真集,像你這樣非常具有畫面性的街貓集團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那個……不好意思,這些貓不是我照顧的,他們只是擅自隨便跟著我;還有麻煩別把我拍進去,也不要上傳到網路或是做成寫真集。」
「但是同學––!」
「可是同學––!」
「唷,你現在很威風嘛,人類,帶隊領軍了咧。」
阿蒼?
阿蒼站在我身前的車頂上,高高地對我甩動尾巴。
我本來想開口跟阿蒼回嘴,但是看見身邊這些「一般人」,我的話剛到嘴邊,就縮回去了。
「嘖––這是要我怎麼講話!」
「我就勉為其難幫你這個人類一把吧。」
身為街頭難得一見的毛毛白貓,路人跟攝影師們立刻轉向阿蒼,阿蒼的尾巴甩得飛快,他的腳步也跟著飛也似地竄到了對街,將原本圍在我與浪貓軍團身邊的熱情愛貓份子一口氣帶開。
「這些煩死貓的傢伙我帶走了,等等回來找你,別走丟喔!」
差不多三分鐘後,阿蒼甩掉那群街頭愛貓人士,回到我面前來。
「甩開垃圾之後就重新開始吧。唷,人類,你現在很威風嘛,帶隊領軍了咧。」
「別開玩笑了你……我全身上下有那裡看起來像是很威風的樣子?」
「看你後面尾巴拖那麼長,超威風的喵。」
「拖那麼長的不是我,是那些浪貓軍團。還有剛剛追著你跑的那些人勒?」
「丟掉了喵。」
「你沒害人出車禍之類的吧?」
我才問完,就聽到不遠處發出激烈的緊急煞車聲,緊接著是一聲大車撞大車時才會有的激烈碰撞!
「阿蒼!」
「少看我啦喵!那不是我幹的好不好!是路上有車亂開還按喇叭,我路過那輛車尾巴的時候還剛好有另一輛很硬的大車殺過來啦!」
「那跟在你後面的人呢?」
「天曉得,大概都去改拍車禍了吧。人類這種生物喔,比貓還愛湊熱鬧。」
阿蒼這句話,我完全無法反駁他。
「總之人類,既然這些浪貓軍團是跑來跟著你,我就可以安心回咖啡廳了喵。晚點見。」
「等等!你回什麼咖啡廳啊!」
我抓住阿蒼的尾巴,不給他跑!
「喵你貓的放手!貓的尾巴不可以亂抓!貓將軍的尾巴更不可以抓你知不知道啊喵!」
「你現在可不是貓將軍!階級比我還低喔喵!」
阿蒼忿忿地賞了我一記貓爪。不是貓拳,是貓爪。雖然沒見血,但是貓的超痛的喵!
「下次再犯,我就真的賞你一記大的。」
「在你逼我再犯之前,先給我講清楚這些本來留在咖啡廳的浪貓軍團是怎麼會跑到我家。」
「不知道。」
「啥?」
「就說了不知道啦喵,貓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喵。」
阿蒼靠牆坐成一團,開始舔毛,舔啊舔啊舔的好開心,但也舔啊舔啊舔到我看得出他很心虛。
除了剛吃飽或剛睡醒之外,貓每次幹了什麼虧心事就會開始舔毛來減輕焦慮。跟這些貓將軍混了這麼久,這點貓樣我怎麼可能不熟悉!
所以阿蒼你別以為舔毛就可以跟我混過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然你是想怎樣啦人類喵!拷問我嗎?」
「我不會拷問你,你們貓將軍也是不給拷問的。」
「知道就好,我們貓將軍寧死不屈!」
「不過我會這樣––
我伸出手指,小小尖尖的像是貓咪的鼻子,緩緩穩穩地以毫無威脅性的姿態,在阿蒼意識到我的手指不懷好意之前,成功入侵阿蒼的下巴,然後開始搔弄!
才弄了第一下,阿蒼就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挺直了身體,好露出更多下巴給我搔。

「喵喔喔喔住手喔人類!喵喔你快點住手喔喵喔喵喔喵喔喔喔喔喔喵!」
「你不要嗎?阿蒼?你真的不要嗎?我看你的身體比你的嘴巴更老實耶,阿蒼。」
「嗚喵我不會屈呼嚕嚕服的~~絕對不會屈呼嚕呼嚕服的喵~~」
「但是你的聲音都已經軟掉了耶,阿蒼,你真的確定不要跟我老實說嗎?念在我們同事一場的份上,我可以先告訴你,你要是不老實告訴我,這些浪貓軍團是怎麼會跑來我家的話,我就這樣不斷搔你下巴,搔到你呼嚕作響,然後叫那些煩死貓的愛貓人士回來繼續包圍你喔。」
「我已經老師說了喵~~我真的呼嚕呼嚕呼嚕嚕嚕什麼都不知道的喵喵喵喵喵~~」
根據阿蒼邊呼嚕邊招供的內容來拼湊,浪貓軍團似乎是一大早就從貓將軍咖啡廳裡消失了。至少在阿蒼注意到「咖啡廳少了一團貓」之前,浪貓軍團就已經消失了。
「我說的是真的喵~呼嚕嚕呼嚕都真的是真的喵~~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浪貓是怎麼找到你家,但是有找到我就很爽了喵~~」
「是喔。為什麼?」
「因為喵~因為那個喵~有貓不見大家都很緊張~特別這團還是簽過契約的喵~雖然還沒有正式受訓,但是也跟正式登記沒兩樣了喵~要是喵不見了,就會被算作逃兵喵,算作逃兵喵就得有喵負責,而現在負責抓逃兵的喵就是我,所以責任都會變成我扛啊喵喵喵喵喵喵~~所以現在光是有找到就很爽了喵~嗚喵喵喵喵喵喵~!」
眼看從阿蒼身上搔不出更多情報,我爽快地把手指從阿蒼下巴挪開。剛被搔完下巴的阿蒼還有點意猶未盡,嗚嗚喵喵地猛把頭往我手上蹭,直到搔下巴的餘勁消失,阿蒼才恍然大悟似地從我身邊跳開,炸起全身的貓,對我憤恨地哈氣嘶吼嗚喵喵。
「你這個死人類!居然敢這樣捉弄我喵!」
「不是捉弄,是逼供。」
「你居然敢逼供貓將軍!是不要命喵!」
「再怎麼說我都算是你現在的上司耶,敢對上司隱瞞情報,不怕我跟小掌或白毫參你一本打個小報告,讓你永遠升不回貓將軍嗎喵?」
「呼喵喵喵……人類,你真的是越來越貓……
「雖然我不覺得你在稱讚我,但還是謝謝稱讚?」
「總之啦!要是這些浪貓軍團真的不見了,別以為你這個人類沒有責任!別忘了上面交代要負責抓回所有趁亂逃走的逃兵貓的可是我們兩個喵!」
「也不想想是誰的關係,才會有貓趁亂逃掉?」
「我發起革命是礙到你了喔喵。」
「豈止礙到我,你們還打算把我埋掉不是嗎?」
「反正我革命失敗,中途還被竄位,現在還被削職成你的部下,你他喵的對我是有什麼意見啦!」
「我沒什麼意見,只是希望你對自己現任的上司可以更坦白一點,比方說情報啦、資訊啦、或是你其實很喜歡被搔下巴。」
「我才不喜歡被搔下巴!」
阿蒼一拳揮向我,我忍住這一拳,再次一指搔向阿蒼的下巴。阿蒼這次抵抗了一下,不過第二下開始,他就乖乖地趴在地上渴求我的手指繼續幫他搔,好讓他可以像隻小貓一樣舒服舒爽舒適地呼嚕呼嚕喵喵喵。
「你的身體真誠實呢,阿蒼。」
「你這個人類一定會有報應的喵……
「不過你剛剛提起抓逃兵這件事我才想到,我們是不是很久都沒去把逃兵抓回來啦?」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自從解決白貓革命起,我跟阿蒼被分配得去把趁亂逃走的逃兵貓抓回來的任務後,只有山貓組跟平地貓進行大挑戰的那段時間,我們有偶然把逃兵抓回來過。
之後抓回逃兵的任務,就一直因故延宕,或是被我們忘掉。
「像這樣一直放著逃兵不管,會不會被追究責任啊?」
「安啦人類,只要能夠補進足夠的貓手,逃掉多少貓其實都OK的啦。」
「你們指揮部也管太鬆了吧?」
「以前管太緊,現在這樣剛好,很適合貓。」
「最後問你一個喔,阿蒼。」
「問啊。」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學校?」
「不要。」
「來一下嘛,光我一個人怎麼可能管的住整團浪貓?」
「我看你現在管得很好啊。」
「那是他們現在還願意跟著我跑,但你也是貓,應該很清楚,當貓不想跟人跑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
……
「對吧,沒錯吧,想得出來吧,肯定會到處亂跑,跑到天涯海角都追不到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人類。」
「我只是想說喔,你剛剛説你要回咖啡廳嗎,阿蒼。我覺得這實在是一種很不講道義的行動。你回咖啡廳,浪貓軍團就完全歸我管,但我一個人類,就算不用上課,也肯定管不住這麼多貓,所以他們一定會跑掉;而浪貓軍團跑掉,最後交給上面的貓手就會不足,貓手不足,我這邊就有責任會被追究,而這個責任一被追究,很可能我就會被降職之類的––然後你以為你就能順利升回原職嗎?」
「切!你這個人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機了喵!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心機的貓嗎?」
「超像的你都不知道。」
「居然被你識破了喵!」
「你這個心機有個破綻,就是你沒想過我橫豎都會死,難道不會多拉你一個阿蒼當墊背嗎?再怎麼說我都算是平定白貓革命有功人士,上頭再怎麼樣,也會聽我一句話或寫個報告吧?至少白毫大人那邊,是不可能不讓我報告的,畢竟我們都知道他私下依然在當藥頭嘛,這事情抖出去可不是拔幾個軍階可以了的對吧?」
「所以你要我跟你去學校,就是要我幫忙扛管束浪貓軍團的責任是吧。」
「你很聰明耶,阿蒼。」
「你知道我有多想說『我拒絕!』嗎?人類。你知道我有多喜歡跟你這種沾沾自喜自鳴得意自以為佔了優勢的傢伙說『不!』嗎?」
「那你就說啊,阿蒼,説你不想跟我一起管好這群浪貓軍團,想故意看這些已經簽好約,理應順利成為貓將軍正式貓手的浪貓們,在不知不覺中一個個跑光光啊。阿蒼你可要想清楚喔,你是貓,我是人,再怎麼樣我這個人類都不可能比你這個貓更懂貓,當然也不可能打的過貓,所以中間到底會跑掉多少浪貓軍團,真的是我這個人類的責任比較重?還是你這隻逃避責任的貓比較糟?」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人類?」
「我是在提出交易啊,阿蒼,而且還是合作性的交易。念在我們算是綁在一起的同部門份上,你要不要跟我做這筆交易啊?」
「說到這個份上,你一定以為我會說『YES』了對吧,人類。但我要說『NO!』堅定堅決的『NO!』這種沒好處的交易,根本沒有貓吞的下!」
「錯,阿蒼,大錯特錯。不會讓壞處擴大,就是你在這場交易裡最大的好處了喵。」
……………………人類,你看過一個叫做『教父』的電影嗎?」
「聽過沒看過,怎麼了?」
「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簡直就是正在對我提出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喵?」
不知道,但聽起來滿帥的,但我之後一定要找時間看看教父這部電影,裡面肯定有很多對付貓的妙招。
而現在,阿蒼正臭著一張臉,不得不跟我一起帶著這群浪貓軍團上學校。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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